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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8月初的一天,在沈阳东塔机场上,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位穿着将军制服的蒋军高级军官。
他们一个个愁眉紧锁,带着各种难以描绘的复杂心情,前来欢迎从南京赴沈的新任东北行辕主任陈诚。
这帮蒋军将领此时此刻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:东北共军的强大攻势,已让精明强干的副总司令兼保安司令部长官杜聿明托病开溜了。
老于世故、曾在对中央苏区第五次围剿中大显身手的总司令熊式辉,也没了当年接收东北时的精气神,正在打铺盖卷儿。
那这位主动请缨的陈总长(陈诚之前担任蒋军参谋总长),究竟能念岀什么新“咒”来制服共军、收拾残局呢?
说话间,陈诚的专机怪吼着停靠在停机坪上。舱门打开,首先闪出一个矮个子。他昂首挺胸,睥睨一切,对迎上前来的诸位将军懒洋洋地抬抬手,显岀不屑一顾的神色。
这就是曾在蒋介石面前挑灯夜读而发迹的陈诚。
作为蒋介石最宠信的心腹之一,陈诚素有“热衷权势、不甘寂寞”之称。国民党朝野上下都知道他有“五抓”的名声——抓兵、抓人、抓权、抓势、抓机会。总之,争权夺利、好大喜功,是陈诚的拿手戏。
遗憾的是,此人野心远远超出其能力,志大才疏、统军无方,常常把战事搞得一团糟。早在抗战时,他就创造过连失南昌、武昌、宜昌的“战绩”,被时人讽为“三昌将军”。
年,陈诚任南京政府国防部参谋总长后,本色不改。打内战,他指挥失策、损兵折将,一年失掉百万大军。
营私弄权,他倒颇有长进,飞扬跋扈、任用私党、排除异己,直闹得国民党内怨声载道,许多遭陈诚排挤而“失业”的高级将领跑到南京中山陵悼古悲今。
战场上节节溃败,加深了蒋介石集团的内部矛盾。许多高级官兵不敢指名道姓地骂蒋介石,便拿陈诚开刀。口口声声要追究这位“三昌将军”新罪行。
蒋介石虽然百般庇护陈诚,却也觉得这位爱卿太不争气。同时,蒋介石也想为一年来的内战失利找个替身,便迎合众议,一举收回了陈诚的人事权和军事指挥权,弄得这位参谋总长只能充当军需“补给司令”。
这对于满脑子“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”的陈诚来说,真好比无头的绿豆蝇,坐卧不安。
于是乎,这个关内战场上丢脸少色的陈总长,打起闯关东的主意来,想出出风头,为蒋家王朝挣回一份好名声。
不久,陈诚觊觎“东北王”宝座之机终于到来。
年5月13日,东北我军发起“夏季攻势”,前后共五十天,到7月1日结束时,共攻克县以上城市45座,歼敌八万二千多人。
因损兵折将、丧师失地,杜聿明受到蒋介石责难,焦虑之下旧病复发,7月8日离开沈阳拟出国治病。
熊式辉失去杜聿明军事上的辅佐,更感到孤掌难鸣,一筹莫展。
蒋介石有心调胡宗南去东北任职,可胡宗南在陕北被我军拖住不得脱身。调傅作义去东北,傅作义坚决不肯。
陈诚则不失时机地抢先于7月12日跑到东北,大摆“钦差大臣”的威风,四下开会授勋,为日后入主东北大造声势。
熊式辉也不是傻瓜,一见陈诚来势汹汹,便一连七次上书蒋介石,要求辞去东北行辕主任之职,从此洗手不干了。
蒋介石生怕熊式辉立刻撒手,东北局势更加波动,一再复信抚慰熊式辉,声称保证不变更东北人事。
熊式辉见到蒋介石的亲笔手书,才算安下心来,积极整军经武,维持局面。
谁知8月4日,南京突然降旨,通知熊式辉将权柄移交给陈诚。
其实,这是蒋介石早已筹划好的一箭三雕之策,一是可彻底收回陈诚指挥全国战事的权力,完全由自己来干;二是希望走马换将,改变东北被动之战局;三是给心腹陈诚一个挽回面子,以解众怨的机会。
接到蒋介石的电报,熊式辉仿佛兜头挨了一桶凉水,愤愤地说:
“我历来知道老蒋玩弄权术,但未料到他这么整我。以后谁还替他卖命。陈诚想到东北岀风头,等着瞧吧。东北共军可不是陈诚想的那么好打,有陈诚这个小鬼的好戏瞧。”
解放后,熊式辉因为怨恨蒋介石,没有去台湾,而是去香港和东南亚经商。年,熊经商失败,好友张群写信相邀才返台。熊式辉此后定居台中,终身不去台北。
刚去东北,陈诚这个“小鬼”还颇有点雄心。他一下飞机,便发表“就职演说”,拿着钦定的《剿军手本》对众官员说:
“总裁早就讲,北伐时那样的装备,我们都能成功。现在这样的武器,加上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,一定会有办法。”
陈诚到处扬言,“要在三个月内消灭共军,建设三民主义的新东北。不恢复国军的优势,收复东北一切失地,本人决不回南京。”
8月7日,美国总统特使魏德迈也来到沈阳,与陈诚彻夜长谈。这一来,陈诚的腰杆子更硬了。一些人也据此判断,美国的军援定会优先供给东北。
陈诚也真的干开了。他首先撤销了保安司令长官部,独揽东北军政大权。以后又重新划分战区,抓丁补兵,扩编了5个军,还从关内调来一个军,连同原来的8个军,共14个军,准备集中兵力与我决战。
为了顺利地推行他的政策,创个奇迹“给老头子看看”,陈诚将不少亲信带到东北,各处安插。最后甚至取消了东北地方部队,排除异己力量。这实际是把在南京搞的那一套弄到东北如法炮制。
有人劝陈诚,东北不比关里,乡土观念很强。地方部队弄不好会逼得无奈投向共产党。
陈诚傲然答道;“谁要投共,就让他去投。今天过去了,明天我就缴他的枪!”大有灭此朝食,将“共军”“异己”一锅端之势。
可惜陈诚的好梦不长,东北行辕的第一把交椅还没坐热,东北我军在林彪的指挥下,于9月14日发动了猛烈的“秋季攻势”。
从北满到南满,几千里战线上,我军常以几个纵队协同行动,频繁岀击,作战已深入敌防线的纵深。到11月5日,我军又歼敌七万多人,攻克县以上城市十七座。
我军此次作战的利刃,直指东北大动脉——北宁线、中长线等,切断了敌南北交通干线,使长春、沈阳、锦州、承德等大城市之间的联系陷于瘫痪。
“秋季攻势”总算把陈诚打醒了,使他领略了真正的“北国风情”。过去吹“三个月消灭共军”,如今两个月过去了,共军不仅犹在,而且打上门来,连沈阳的火车也开不出去了。
陈诚望着车站上停摆着的列车,心急如焚。副官在一旁吞吞吐吐地吿诉他:
“沈阳大街小巷里的刁民,传谣助敌,讲什么陈主任、真能干,火车南站通北站之类的混蛋话,警备司令部连抓了几伙,听长官发落。”
陈诚气恼地挥挥手,他此时无心过问这类皮毛小事,心里惦量不下的,是早上美联社的评论,一向支持他的美国朋友也“注意到陈诚未必比杜聿明高明”。
美国人落井下石令陈诚痛苦不已,他在心里怒骂:这些不讲义气的美国佬!
陈诚左思右想,倒从眼前死蛇般的火车身上受到启发:
冬天到了,蛇要休眠。共军难道还会进攻吗?我们又何妨不搞个“冬眠计划”,坚持到明年再打,反正时间对我们有利。
想到这,陈诚下令改“机动防御”为“固定、联线、扩面”方针,坚守各大城市,巩固城防,收缩兵力,来春再战,让共军啃不动、吃不下。
年元旦之际,陈诚强打精神发表了《告东北军民书》,宣称:“国军已完成作战准备,力量集中,险期已过。”
其实,这位陈总司令耳目实在闭塞,他根本不知道,我军早在半个月前就发动了新的“冬季攻势”,即将开始连续攻坚战。
冬季攻势中的东野指战员
东北的国民党军队不是什么危险期已过,而是大难又临头了。
年12月14日,我几十万大军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,出敌不意地举行攻势。
战辽阳、打鞍山、攻开原、破四平、夺营口……解放军一路如风卷残云,解放中等城市十余座,歼敌十五万多人。
东北蒋军被压缩在仅占东北百分之一的土地上,分割于十二座城市中。
北宁线被彻底切断了,吉长走廊上也仅剩下长春一座孤城。陈诚坐镇的总部沈阳也陷入四面楚歌之中。
陈诚的固守、龟缩计划破产了,他本人也完全吓破了胆,心里真是懊悔不及:
一悔不该放着总长的福威不享,跑到天寒地冻、漫天烽烟的东北来冒险、受罪;
二悔来东北不该猛吹“三个月歼灭共军”的牛皮,一点后路也没留,这下自己落得个里外不是人;
三悔吹归吹,总不该不听东北诸将的进言,排斥异己,大搞清一色,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,无人相助。
听着城外彻夜的枪炮声,看着雪片般飞来的告急电,陈诚惶惶不安,终日卧床不起,钻进被窝里直发抖,感到如今这日子比早年在江西第四次“围剿”时一败涂地还难熬。
当年蒋军对中央苏区第四次围剿,陈诚嫡系18军是主力。然而,陈诚却轻敌冒进,在黄陂、草台岗中了红军的埋伏,3个师有2个覆灭,陈诚起家部队11师被打得只剩三千人。
最后,陈诚百般无奈,只好在1月4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。众将领对此颇感奇怪:此公素来独断专行、目空一切,今天怎么一改旧习,谦虚起来了?
军事会议上,“剿总”副参谋长赵家骧踌躇再三,才将自己的腹案亮岀来,建议放弃沈阳外围等据点,集中兵力固守辽河以南,加固沈阳自身防务。
陈诚这会儿早没了主见,连连点头,很有些纳谏从善的味道。
会后,沈阳蒋军出动10个师,由铁岭、沈阳、新民分三路向沈阳西北出击,企图解除我军对沈阳的威胁。
第二天(5日),我东野集中第2、第3、第6、第7等4个纵队,以迅猛的动作攻击盘踞新民的蒋军王牌——新5军。
新5军年冬在沈阳郊区训练合影,一个月后就全军覆没
陈诚闻讯却又举棋不定,时而命新5军固守,时而又想让新5军后撤,犹犹豫豫拖延了不少时间。
直到我军把新5军围得如铁桶一般,告急电频频而来,陈诚才在总部的地图上大笔一挥,命新5军退回沈阳。
然而,一个军的行动,却不是陈诚画个箭头就能解决问题的。
新5军刚从新民以北的公主屯撤出,就被我军分割成几段。一夜之间,全军两万多人被歼,军长陈林达、第师师长谢代蒸、第43师师长留光天等都作了俘虏。
另外两路岀击之敌,也被我军阻于辽河两岸,损失近四千人。
陈林达
新5军被歼的电报传到南京,蒋介石极为震怒,深感东北军纪不整肃,局面将不可收拾。
1月8日,蒋介石亲率傅作义、范汉杰、刘培章等飞抵沈阳。下机后,蒋介石即与陈诚、罗卓英等先开了秘密会。
陈诚、罗卓英将责任一古脑推在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和新6军军长李涛身上,说这两人狂妄自大,拒不执行总部的命令,增援不力,见死不救,致使新5军全军覆没。
蒋介石一听,火冒三丈,定要明天开师长以上军官会惩办廖耀湘、李涛,以警诫众将。
9日,在东北“剿总”司令部的会议厅里,众高级将领戎装佩剑,端坐在会议桌前。人人目不斜视,内心忐忑不安。
门开了,蒋介石缓缓走进来,众人惊异地发现,“老头子”今天穿了一件美国海军绿夹克,夹克上没有领子,一副丧气体的样子。
有人忍不住笑,私下议论说,穿这套衣服与其说是最高统帅,不如说像南京灵谷寺里跑岀来的老和尚。
蒋介石则瞪着这班将领,一股无名火冲得他急于找茬开刀。
当蒋介石在会上厉声责骂廖耀湘、李涛时,出人意料的是廖耀湘、李涛二人根本不服,先后站起来声辩,说他们并没有接到增援公主屯、解救新5军的命令。
即使当时来了命令,部队在沈阳郊区待命,天寒地冬,雪地泥泞,一时也无法打到公主屯,何来抗命之说?
蒋介石一时语塞,回过头来问罗卓英。罗卓英站起来嗫嚅了半天说:“只打了电话,未正式下达作战文书……”
蒋介石更怒了,反过来追问陈诚:“为什么指挥作战连书面命令也没有?”陈诚支吾着承认是总部参谋业务上的疏忽。
一时间,惩办的案子陷于僵局,是非曲直竟搞不清楚了。会场上一片尴尬。沉寂许久,陈诚无可奈何站起来说,
“新5军失利,完全是我指挥无方,不怪各位,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办我,以肃军纪。”这真是解铃仍须系铃人。
参谋次长刘培章见此情景,也知道再开下去蒋介石难以下台,急忙和解地说:“还是暂不调动吧,仗还在打,撤了总司令影响军心士气。”
蒋介石是精明人,见台阶哪有不下之理。点点头说:“好!等战争结束后再评功过。”说罢愤然拂袖而去。
蒋介石走后,会议厅的气氛顿时发生鲜明的变化。陈诚、罗卓英等垂头丧气,廖耀湘、李涛等则微微冷笑。
陈诚觉得不搪塞几句,这会就开不下去了,表面很痛疚地对众人说:“我决心与诸位一起保卫沈阳,如果共军打到这里,我定与沈阳共存亡,最后用手枪自杀,以报答总裁和东北父老!”
会后,人们讥讽陈诚“往昔的雄风不见了,尚存些忠贞之心”。可是,他们万万没想到,陈诚其实连这点“忠贞之心”也没有。
陈诚在会上大表“忠心”,回到官邸却与夫人谭祥商议如何体面逃跑。
谭祥又名谭曼意,是个有根底的女人。她是谭延闿的女儿,留学美国后被宋美龄认作干女儿。
陈诚经宋美龄介绍与谭祥结婚后,蒋、陈之间便有了翁婿关系,陈诚自然更是身价百倍、官运亨通。
陈诚这回恳求夫人屈驾南京,回一趟“娘家”,打通“宋干妈”,向蒋介石吹吹枕边风,快将陈诚调回南京。谭祥果然身手不凡。宋美龄一讲,蒋介石就同意了,决定让卫立煌去东北替换陈诚。
东北易帅这样的军国大事,就在这些贵夫人的“外交”中确定下来了。
卫立煌何等之人,他在国民党一班老将中都很有威望,哪能受蒋介石、陈诚的愚弄。他听到命令后,从上海赶到南京,面见蒋介石表示难以从命。谭祥一听急了,跑到卫老总家里再三哀求:
“东北共军好厉害,冰天雪地里蒙着棉被到处钻。辞修(陈诚的字号)病得对付不了啦,只有卫先生岀马才有办法呀。”
卫立煌夫人、早年的北大校花韩权华不客气地说:“有好处都知道抢,最后就该我家那位去收摊儿!”
卫立煌表面不讲什么,心里却笑道:你陈诚怎么得的病,谁不知道。年你们两口子招待美国人,两天一小宴、三天一大宴,饮酒过度得下个胃溃疡。现在早就治好了,瞒得过谁?
可是蒋介石决心已下,不愿收回。连日来,指使张群、顾祝同等人登门作说客,劝卫立煌早赴沈阳。
张群甚至推心置腹地与卫立煌耳语膝谈:“以私人关系而论,我也不赞同先生去东北。但以国家前途为计,还希望俊如兄早去赴任,挽回大局。”
最后,蒋介石又亲自岀马,当面保证今后东北战场的得失决不由卫立煌负责,左拍胸脯右拍肩膀的,说尽好话。
当然,老蒋后来还是失信于人,把辽沈战役的败北统统推到卫立煌身上,这是后话不提。
卫立煌到底是胳膊扭不过大腿,只好勉强答应赴沈上任。
年2月5日,也就是陈诚入主东北的五个月后,终于如愿以偿,悄然飞回南京。
这个与胡宗南、汤恩伯同称为蒋军“三大红牌”,极受蒋介石器重的
“干练之臣”,此时望着飞机下烽火连天的东北大地,既负气,又辛酸,最后竟蹦岀一句老实话:
“东北局势那么糟,我又有多少办法。”